我国的饮茶活动源远流长,所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饮茶已是人民生活的重要活动。由饮茶的历史观察,《茶经》所阐述的制茶、煎茶的理论和方法,受到历代茶人的称颂和效法,是全世界第一部关于茶的学术著作,也因此作者陆羽被后人推崇为“茶仙”、“茶神”与“茶圣”。
陆羽(733-804),唐复州竟陵(今湖北天门)人,字鸿渐;一名疾,字季疵,号竟陵子、桑苎翁、东冈子、东园先生。他一生嗜茶,精于茶道,工于诗词,因为著述了震铄古今的第一部茶学专著 ─《茶经》而闻名于世。
陆羽的身世坎坷凄凉,极富传奇色彩。关于他的生平,史料还有部分的争议,依据《新唐书》、《唐国史补》以及《陆文学自传》的记载,陆羽大约出生于唐玄宗开元二十一年(733),原是个被遗弃的孤儿,三岁时,被竟陵龙盖寺主持智积禅师在当地西湖之滨拾得。智积禅师以《易经》卜卦为他取名,卦辞是:“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于是依卦辞定姓为“陆”,名为“羽”,字“鸿渐”。
陆羽虽然生长在寺庙之中,与青灯古佛为伴,但他却不适应寺院生活,与智积禅师有儒释孰是的争执。其师恐陆羽杂染别学,道业中辍,罚他扫寺院、洁僧厕、牧牛一百二十蹄。然而陆羽感慨岁月荏苒,学业无成,约于十二岁逃离寺院做了演员。
陆羽相貌丑陋,且有口吃,但他聪明过人,机智幽默,不但善于扮演丑角,后来还编写了三卷笑话书《谑谈》。唐天宝五年(746),在一次演出中,因缘际会认识了竟陵太守李齐物,李齐物十分赏识陆羽的才华以及同情他的身世,不仅赠送诗书,还介绍他去火门山邹夫子处读书。唐天宝十年(751),礼部郎中崔国辅被贬为竟陵司马,陆羽与他结为忘年之交,交游三年,品茶鉴水、谈诗论文、谑笑永日。此时陆羽对于茶文化已有深刻的认识。天宝十三年(754)陆羽为进一步考察茶事,出游巴山峡川,行前崔国辅以白驴、乌牛及文槐书函相赠。至德二年春(757)因避安史之乱,移居江南。
肃宗上元初年(760),陆羽归隐于苕溪(今浙江吴兴),开始闭门著书,不杂非类。在这期间,他曾与著名的诗僧皎然同住于杼山妙喜寺,结成缁素忘年之交,同时又与灵澈、李冶、孟郊、张志和、刘长卿等名僧高士交游。尤其他与皎然共同推广茶道,他写《茶经》,皎然作《茶诀》,两人惺惺相惜,相濡以沫。
大历七年(772),颜真卿任湖州太守,广邀僧道雅士,陆羽曾入幕下,设计古今第一座茶亭:“三癸亭”,并且参与了大型韵书《韵海镜源》的修编勘校工作。
陆羽学识渊博,“百氏之典学铺在其掌,天下贤士大夫半与之游”,名震朝野,建中年间,两次诏拜为“太子文学”、“太常寺太祝”,但他都婉辞圣命。贞元末年(804)陆羽悄然逝世,葬于湖州的杼山。
陆羽博洽多闻,才华远不囿于一业,不但是茶学专家,也是当时著名的诗人、书法家、史学家、传记作家、地理学家等,欧阳修在《集古录》中感慨,陆羽一生“著作颇多”,“岂止《茶经》而已哉,然其他书皆不传”,费衮《梁谿漫志》也感叹陆羽为《茶经》所累,以致其他著作传世太少。
《茶经》是陆羽对茶学科学性的调查、文献的考证,以及他个人对茶文化愿景的作品。全书共分为三卷十章,约七千余字,章节内容大略如下:
卷上有三章,〈一之源〉介绍茶树的植株特性、名称由来,以及茶的药理作用。〈二之具〉指明采制茶叶的工具与用具,并逐一说明操作方式。〈三之造〉记载采茶的时机、取材的部位与相关制程。卷中只有〈四之器〉一章,主要介绍二十四件茶器的规格与型式,并设计“都篮”盛放,表面上是一一列举烹煮的器具,实则制定了品茗的仪规及品赏鉴别的审美标准。
卷下有六章,〈五之煮〉阐述煮茶的方法,举凡炙茶的细节,炭火的选择、水泉的取用、茶事的过程都有详细的描述。〈六之饮〉记载历代茶人与饮茶的讲究之道,并提出“茶有九难”的看法。〈七之事〉详列文献上有关茶及饮茶的典故。〈八之出〉发表中国八大茶区四十三州茶叶品质的优劣。〈九之略〉阐述采茶、制茶与饮茶之器具可因时地省略的权变观念。〈十之图〉说明将上述《茶经》九章,以绢素或四幅或六幅,分布写之,布置于座位四周,并非别有图。
皮日休在《茶中杂咏序》记载:《茶经》刊载以前,茗饮者必“浑以烹之”,与“瀹蔬而啜”无异,此后方有茶道仪规,饮茶日益盛行。《新唐书》称《茶经》一出,“天下益知饮茶”。可见陆羽《茶经》不但刺激了茶叶的生产与消费,也提升了茶文化的境界。因此唐末商家已奉陆羽为茶神,鬻茶器者也作陆羽瓷偶为赠品,足见陆羽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以及他对茶文化的贡献。
所谓“万物静观皆自得,处处用心即学问”,陆羽用心茶事,身体力行,《茶经》即是他呕心沥血之作,他的目的不仅是要总结当时的茶文化知识,而且是要架构茶道仪规,建立品茗美学。
所以,陆羽提出“精行俭德”的茶道精神,茶道精神是指导茶事活动的基本指标,陆羽认为“茶之为用,味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精行俭德”可理解为:行为专诚,德性谦卑,不放纵自己。于饮不宜多,于欲须克制。因此,《茶经‧六之饮》有依人数,约定饮用碗数的建议,即使茶汤“珍鲜馥烈”,仍以三碗为限。他认为“茶性俭,不宜广”,饮茶量愈多,则离品茶的真趣越远。陆羽透过“精行俭德”表达将渴饮活动提升为品味生活的期望,目的是使饮茶者在从煎到饮的过程中,达到澄心静虑、畅心怡情的境界。
然而,贯彻茶道精神毕竟要透过一定的界面,因此陆羽于《茶经.四之器》设计一系列的茶具,我们若仔细观察,将会发现陆羽茶器的设计,连结到茶席的布置,全都是关乎视觉美学。以茶碗为例,陆羽深深体会茶汤色泽的呈现,最能诱发品饮者的想象与欲望,他认为唐代茶汤呈现“红白之色”,越瓷、岳瓷青色,有益茶色表现,而“刑瓷白,则茶色红;寿瓷黄,茶色紫;洪州瓷褐,茶色黑;悉不宜茶。”严格来说,茶碗的色泽与茶叶的品质没有关系,然而,饮茶作为美感体会的艺术,茶碗的形制与色泽,配合茶汤水色,可以使品饮者在设定氛围中得到相应的感受,从而产生心灵的回响。
因此,陆羽于茶器不论是材料本身,或是规格大小,都有细部的规定。《茶经》里的二十四件茶器都是规格化的,可以全部收纳于长二尺四寸、阔二尺、高一尺五寸的“都篮”之中。我们可以推定,陆羽是通过器具的规划,呈现茶席的艺术美感,配合《茶经‧十之图》挂图的立意,建构饮茶的环境氛围,反复咏习《茶经》的内容,进而提升茶人的文化涵养。
当然,茶道精神的贯彻核心仍在于茶事本身,陆羽认为唐代饮茶之痷茶法、芼茶法,完全不解品饮之道,尤其芼茶法任意添加“葱、姜、枣、橘皮、茱萸、薄荷之等,煮之百沸,或扬令滑,或煮去沫”,如饮沟渠中弃水。陆羽重视茶的本色之美,主张不再添加佐料,借以保留茶的本然滋味,这与后代“茶有真香”的论调具有一致性。
在茶的本色之外,茶泉是影响茶汤品质的关键之一。所以明代学者许次纾说:“精茗蕴香,借水而发,无水不可论茶也。”陆羽依据他多年的品评经验,提出“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的理论,主张山水以“乳泉、石池慢流者上”。不过,他也发现杂质、微生物与人为污染的问题是茶泉评鉴的变数,特别提醒瀑涌湍漱的山水,山谷中蓄积不泄的泉水皆不能用。而江水则取离人远者,井水则取汲多者。这也是后代茶人不断强调的“活水”观念。
另一个关键是火候,陆羽提出煮水三沸的论点,“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而“三沸以上水老,不宜煮茶”
《茶经》的基本观念,我们可参考温庭筠《采茶录》引李约的注解:“茶须缓火炙、活火煎。活火谓炭之有焰者,当使汤无妄沸,庶可养茶。”“活火”的目的在使“汤无妄沸”,与前述“活水”联结,即是苏东坡〈汲江煎茶〉:“活水还须活火煎”典故的由来。
陆羽《茶经》成书已一千多年,它的意义不在其术,而在其道。他亲赴各地考察茶区,相关品泉、鉴味、制器、设境的论点,都是依据实际经验,客观分析而来,这是陆羽“耻一物不尽其妙”治学精神的呈现,也足为后世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