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大道是生生之道。一方面,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透彻、无情,不会因为个人的意愿就改变自然运行的规律。另一方面,天地处处有生机,不断在运动、转化,这其中就有生发的潜力、有可能性、有机会、有希望。茶与中医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两翼,这是目前关于中国茶道思想最高层级的描述。
在历史长河的演进中,茶文化涵盖了茶叶、茶器具、泡茶水、茶室(建筑和装饰)、茶书、茶画、茶工艺品、茶包装等实物载体,涵盖了茶道、茶礼、茶艺、茶仪、茶俗、茶宴、茶会等社会人文,涵盖了茶诗、茶词、茶曲、茶歌、茶舞、茶文、茶书画、戏曲等在内的文化艺术,还涵盖了茶树品种、种植、茶园养护、茶叶加工、审评、茶叶理化分析、茶的综合利用等自然科技,构造了一个庞大的文化体系。这个体系在姚国坤《中国茶文化学》一书里体现的最为充分。
然而茶文化、茶道、茶艺、茶修以及茶道哲学的概念必然有所侧重。丁以寿《中国茶文化》《中国茶道》《中国茶艺》三卷既有侧重又有体系,对中国茶文化、茶道、茶艺的发展史分门别类做了详解。然而对于当代人来说,茶道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实践?这是拙作试图讨论的重点。这涉及到三个命题:一、茶与自然;二、茶与社会;三、茶与自我。如今,各种与茶有关的行为包罗万象,盘根错节,形而下的内容涉足各个领域,致使对形而上的总结难度很大。茶与社会表达的是茶的社会属性,和而不同,美美与共(世界茶日)。茶与自然表达的是茶的自然科学属性,茶不是药但胜似药(陈宗懋),目前这两方面的研究都很深入,有很多的著述。唯独对茶与自我关系的总结,还亟待深入。
拙作中的茶道侧重于“茶与自我”命题,类同于“茶修”及“茶道养生”,反应的是人对茶的体用和认识。
“茶道”一词最早出现在唐代皎然《饮茶诮崔石史君》一诗中:“一饮涤昏昧,情思爽朗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此物清高世莫知。世人饮酒多自欺。”很多学者指出,此诗为“茶道”二字最早的出处。但此中的“茶道”正是反映了“茶与自我”这个命题,是皎然个人对于茶之“清”的独特哲学认识,这一点很多人未必注意到,或者是过于关注了茶的教化意义(社会属性)而忽略了茶能修身(茶与自我)这一点。
很多学者用训诂的理念从陆羽茶经里找出“精行俭德”四个字,把它作为对陆羽茶道的阐释,并定义成中国茶道的精神内涵。即使是“精行俭德”四字,也依然还是“茶与自我”的命题的延续。然而陆羽毕竟不同于皎然,陆羽的视觉更为广阔,茶道思想更为张扬,“治大国如烹小鲜”,以茶修德,以达到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人生理想。这是陆羽茶道的底色,也是中国士大夫阶层的文化底色,茶道哲学中的主流,是中国茶道的主要美学气质,隶属于“士大夫阶层”的审美心志,是一种古雅天然的物态环境,和风雅温文气质的物化表达。王旭烽《茶人三部曲》中杭天醉就是这种茶人士大夫的人物典型,和沈绿爱、红衫儿、赵寄客的对比更加清晰的体现了这种特征。
中国哲学要达到的顶点就是人与天地通、人与天地万物为一体,天人合一,这是中国哲学的理想,茶是其中一条途径。茶者,人在草木中。茶承天地精华,人通过茶来通天地,茶是沟通人与天地宇宙的最好的媒介之一。以茶养德而得与天地通,这是儒家的茶哲学;以茶养智而得与天地通,这是释家的茶哲学;以茶养体而得天地之通,这是道家的茶哲学。茶道有了儒释道的分野,不同类型的人对茶的看法不一样,或者说不同的人通过茶这个载体从而体悟到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不一样。
把儒释道茶道哲学再进行汇总,引出了当代茶文化的一个热门课题,茶道养生,正对应了“茶与自我”的命题。茶修其实更接近于茶道养生。林治《茶道养生是与非》是这一方面的代表作,一个硬币的两面综合了茶的社会属性和自然属性。这一方面的著述还有很多,典型的还如王岳飞《茶文化与茶健康》。
然而,茶道到底如何践行?当代,茶文化高度成熟和兴盛,诸多茶人、专家、学者对“茶道”概念的理解都偏重文化层面,很难有新的角度。普通人如何体用,微观上如何运行,仍然不是很通透,李辉《茶道经译注》是一个比较新的角度。修禅成佛,修道成仙,修身成圣,这是理想的彼岸,李辉《茶道经译注》提供了一个中华经络和茶道养生的模型。
不是茶决定人的品位高低,而是喝茶的人有多高,这茶就有多高,是喝茶的人决定茶的高低,而不是茶决定喝茶人的高低。煎茶、点茶、泡茶之间并不会有“道”的区分,不能说喜欢煎茶的、喜欢点茶的就比其他人品位高。同样,绿茶、白茶、黄茶、乌龙茶、红茶、黑茶、以及再加工茶之间,也没有“道”的区分,不用因为自己的茶而去踩其他茶类。这一观点被称为“开汤哲学”,重在喝茶本身,而不在于喝什么茶。丁以寿《中国茶道义解》中说:中国茶道,饮茶之道,饮茶即道,饮茶修道。也是同样的主张。
茶自始至终都吸纳着中华文明的历史使命和社会担当,会有更多的人借茶感知觉悟这样的思想内涵,把思想与行动汇就一身,知行合一,共同参与到更大的社会使命、民族使命和建构人类新格局的使命。(文:奚斌锋,茶贵人出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