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苏州人,温文尔雅,两车不慎刮擦了,车主也可以坐在车头好商好量。
春秋时的苏州人,断发文身,动辄拔剑而起,血溅五步。
几千年的岁月,究竟是如何刷新苏州人的性格?
春秋时期,苏州所在的地方是吴国的都城,被中原各国看作蛮夷之地,吴人不脱野人习气,断发文身,剽悍轻掠。
吴人尚武,武备不可或缺,最喜欢的是剑。
军队的制式武器是剑,吴国君王配的是剑,出土的铜器中不少是剑器,吴王夫差剑大名鼎鼎,存世9柄,保存在博物馆里。
吴人铸剑技艺高超,“肉试则断牛马, 金试则截盘匜”。
直到唐朝,依然让诗人们印象深刻,把吴钩等同于宝剑,以至于有李贺的“男儿何不带吴钩”,有李白的“吴钩霜雪明”。
不同于后世的文士剑,吴人的剑是要见血的。
《战国策》里写道: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
专诸明知必死,将匕首藏在鱼腹里,刺杀吴王僚,当场被侍卫所杀。现在苏州古城还有专诸巷纪念他。
要离为求吴国安定,自残一臂,使苦肉计,刺杀了逃到国外的猛士庆忌。
吴人勇悍轻生的作风,让南宋大诗人陆游不禁心向往之,写诗说“死当穿冢近要离”,希望死了埋在要离旁边。
地理决定历史,当时太湖地区不像后来开发过的熟地,而是一片苍莽,湖沼众多,环境恶劣。
原始的火耕水耨,生产力低下,吴人不得不与天斗,与地斗,又要与周边国家斗,自然养成了勇悍无畏的性格。
吴人的尚武之风延续很久,到南北朝时期起了变化。
南朝的世家大族高谈阔论,鄙视武将,有些以武勋起家的家族,甚至以武事为耻,在皇帝面前被同僚夸赞武勋,会认为自己受到了侮辱,当场发飙。
这种变化,是因为晋室南渡,大批中原人南下,带来大量人口和先进的农业技术,使得吴地得到开发,经济快速发展。同时中原的儒家文化,渐渐同化了吴人。
再加上佛教兴盛,比如梁武帝,亲自下场崇佛,几次舍身出家,逼得群臣几次出钱赎回自家皇帝。汉传佛教吃素的传统,就是由他推广开的。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宗教与相对稳定的环境,一起参与软化了吴人的性格。
上层软化了,但民间的尚武之风依然保留着。
《隋书•地理志》里提到,吴人熟习战斗,号称天下精兵,每年五月五日有斗力之戏,如同演练战事。
到了宋朝,全国经济重心完全南移。
太湖地区得到进一步开发,南宋时有了“苏湖熟, 天下足”和“苏常熟,天下足”的说法。
经济富足,容易软化人的性格,再加上宋朝重文抑武的政策,大力倡导科举,消弭了民间的习武之风。
范成大在《吴郡志》里说,本朝文教风靡,五月斗力的习俗消失了影踪。
此消彼长,文教逐渐兴盛。
具体到个人来说,对苏州习文风气影响最大的人,当属范仲淹。他在苏州南园买地,建立府学,请大儒胡安定来当老师。
朝廷鼓励,有好老师教,又有钱学习,崇文重道的人自然越来越多。
明清时期,物产丰富的环境和大运河节点的优越位置,使苏州经济繁荣到了极致,文风也盛到了极致。
洪武二十六年,苏州府秋粮实际征收2747990石, 占全国实征数的11.11%,超过四川、广东、广西、云南四省的总和,可见富庶的程度。
唐伯虎大力赞美家乡,写诗说“世间乐土是吴中,中有阊门更擅雄。翠袖三千楼上下,黄金百万水西东。五更市买何曾绝,四远方言总不同。”
工商业十分发达,人称“苏州为东南一大都会”,引领全国潮流,地位如同今天的上海,“苏样”成了时髦的代名词。
经济起飞,文风越发昌盛。
整个明代,高中会元、状元、榜眼、探花和传胪的人中,苏州府28人,全国排名第二。
清朝更甚,全国570人中,苏州府有65人,超过全国的十分之一,其中状元28人,约占全部114名状元的四分之一。
状元之多,以至于成了“土特产”。
有次在翰林院,苏州人汪琬碰到同僚夸耀家乡特产,他不好意思地说苏州特产只有两样,一是优伶,另一样是状元。
这种典型的凡尔赛行为,恐怕会让他的同僚们很无语。
时间车轮滚到近代,中国经历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大陆让位于海洋,苏州的地位被上海取代。
但文气不衰,现代苏州籍院士的数量,一直名列前茅,苏州人在世人的眼中,总是软糯文雅。
扫叶煎茶摘叶书,心闲无梦夜窗虚。